这两年新冠疫情反反复复，有几位师友静静地走了。去年年底，年逾九十的著名漫画家毛铭三老师因病去世，考虑疫情因素，家属也没告诉大家。我也是春节拜年时才得知的，瞬间，泪水浸满了我的双眼。

    我是1987年认识毛铭三老师的。那年6月，毛老师与漫画大师华君武、著名漫画家王乐天、毕克官、常铁钧等出席了我的漫画展开幕式。后来，毛老师所在的经济日报社搬到了白纸坊东街，和我家一墙之隔，我们走的更近了，时常聚聚聊聊，毛老师逐渐成了我的良师益友。

    一、永远的谦谦君子

    每次见毛老师，他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，干事在前，露脸退后。我每次需要漫画大家来站脚助威，总是第一时间想到毛铭三老师，老人家也总是有求必应。由我策划主持的中国戏曲学院大学生漫画展，毛老师连着出席了十届。但首届大学生漫画展的开幕式合影上，却找不到他的身影，后来整理照片时，看到了毛老师指导学生作品时的照片。

    老一代漫画家喜欢戏曲的不少，大家聚会时免不了会唱上一段。但我从没听过毛老师唱过戏，他总是说不会。后来才知道他从小学就喜欢戏曲，很多大段戏词随口而出，如周信芳先生唱的《追韩信》：山又高，水又深，山高水深路途遥远，忍饥挨饿我来寻将军……去年七月份，毛老师的夫人于阿姨去医院探视，毛老师还给老伴唱了一段《甘露寺》：劝千岁杀字休出口……毛老师是《经济日报》副刊部主任，主持“五味子”漫画专栏，1997年他约我画了一组《少儿京剧百场演出拾趣》，登了半版。

     二、隽永的文人漫画

    自1956年发表第一幅漫画，毛铭三先生发表了数千幅漫画。纵观这些作品，我感觉充满了文人意味。毛铭三先生四岁时，父亲去世，给他留下了一箱子书，让他养成了读书的习惯。1948年，他中学毕业到黑龙江省通肯县贸易公司工作。1956年以前，他从黑龙江到沈阳，再到北京商业部，一直都在和商业打交道。因为创作漫画的缘故，他调到了新闻单位，从《商业工作报》到《大公报》，文革后又从《财贸战线》最后到《经济日报》，其实，毛老师最先出名不是漫画，还是诗歌，在《大公报》时，大家就叫他“毛诗人”。2004年，已经74岁的毛老师又开始通读《全唐诗》，诗歌贯穿了他的人生，也激发了他的漫画创作，从读唐诗创作了环保题材的漫画《假如当年没有树  多少诗歌吟不成》，视角新颖。

    毛铭三先生有一个漫画创作原则：“在生活里找内容，在生活外找形式”，他的漫画来源于生活，是对生活中假恶丑的嘲弄与针砭；“生活外”指的是中国文化，特别是中国古典文化。几十年来，毛老师有一个做笔记的习惯，留下来了高高的一摞笔记本，记载着他的文化苦旅，也成了他漫画创作的宝库。他的漫画，将近一半作品可以寻觅到中国古典文化的渊源。许多漫画源自古典名著，源自成语典故，如《四伯乐相马》、《命根子》、《九仙过海》等。漫画中文化底蕴深厚，作品韵味余音袅袅，他的代表作《文长知日短》就是这样的作品。

    毛铭三先生是中国新闻漫画研究会常务理事，他一手创作，一手研究漫画理论，在《新闻与写作》杂志“漫画创作谈”专栏上撰写漫画文章七年多，发表文章近50篇，共10多万字，在新闻漫画创作、漫画艺术的普及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。

     三、盎然的艺术趣味

    每次到毛铭三先生家，总是被他和于阿姨那充满着艺术趣味的生活所感动。毛老师收藏砚台，端砚、歙砚、鲁砚、澄泥砚、金丝石砚、洮河砚应有尽有。毛老师在文革时不能画漫画了，于是捏小泥人，他捏的芭蕾舞《女教师》、阿老的速写《日本相扑》，造型准确、生动传神。毛老师的漫画造型简约，但不是无源之水。

    国画家画扇面不稀奇，但漫画家画的很少，因为国画的意境适合扇面形式，毛老师画的文人漫画跃然扇面，别有一番情趣。他画的《贵妃醉酒》，题诗到：“三千粉黛尽俏枝，君王哪得情专一。七月七日长生殿，疑是白翁杜撰诗。”对白居易的《长恨歌》提出了挑战，将读者带到了孤寂的长生殿，引发了我们对人性的思考。

不少漫画家喜欢画漫画贺年片，但像毛老师这样坚持三十年之久的寥寥无几。漫画贺年片不仅给朋友带去的是漫画家亲切的新年问候，还传递了漫画家对世界对人生幽默的思考。如毛老师创作的最后一枚贺年片《牛年不钻牛角尖》，践行了他的漫画宗旨：用幽默酿造了快乐。 

    虎年清明节，毛老师呵呵的笑声仿佛又回到了我的耳边，看着毛老师留下的漫画，让我再一次思考漫画到底应该给人们留下什么。

文长知日短    毛铭三


九仙过海    毛铭三


命根子   毛铭三


四伯乐相马    毛铭三


取经造就孙大圣     毛铭三



2021年春节，本文作者老九给毛铭三先生拜年

作者：老九  本名王九成，著名漫画家、学者。中国戏曲学院教授，新媒体艺术系动漫专业研究生导师，中国喜剧美学研究所所长。